*虹系列衍生
*黑小虎×虹猫
*一个boy meets boy的普通武侠故事,前文见LOF置顶目录
汴梁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。
青石铺就的道路是血脉,城墙是钢筋铁骨,亭台楼阁是脏腑,旄麾是耳,长明灯是目。才子佳人走进汴梁的夜色,汴梁则张开嘴巴,一口气将他们全部吞下去,打个饱嗝;第二天阳光照耀时,汴梁仍是这样静悄悄地,等着下一位大好英雄走进来。
虹猫不是英雄。
或者说,至少现在还不是英雄。
英雄需要许多,要名,要利,要军功,要战果,要足够幸运。
所以虹猫只是少侠,单纯的少年侠客。
但他有位了不起的爹,江湖上的英雄好汉,没有人没听过他这位了不起的爹的名字。他们不仅听,还佩服,因为这是英雄中的英雄好汉中的好汉侠客中的侠客,据说他年轻时独自一人断百剑派九十九把剑,只因为其中一派用剑斩了一株开得正好的桃花;再据说他曾追十八凶星三千里,只因为他们的马踏死一个卖草席的孤女。
他是长虹剑主白猫。
长虹剑是宝剑,然而没有白猫,宝剑就只是宝剑,绝不能变成长虹剑。
天下还有第二把、第三把神兵利器,可是天下哪还有第二个白猫?
这“天下”中自然也包括虹猫。
虹猫不在乎这些,他正慢悠悠地走进吃人不吐骨头的汴梁,走进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的小巷。汴梁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小巷,巷子里有老鼠乞丐,也有狸花猫和尸体。死在这里,如果运气不好,尸体要过两三天才能被发现。
虹猫来这里,是为了包围三个人。
一个人包围三个人。
于是三个人包围了他一个人。
这三个人不是无名之辈,反倒大有来头。左边那矮的出奇的侏儒是豺,中央那尖嘴猴腮的是狼,右边那高得出奇的是豹,个个都是恶人中的恶人,奸黄花闺女二十余起,杀人八十九起,其中灭门案十起,上至耄耋下至襁褓。
豺狼豹,唯独少了虎。
据说这虎前些年不长眼睛,撞上那玉蟾宫的宫女,色胆包天下了杀手,教宫主刺瞎双眼,悬在杆上晒了三天三夜,遭秃鹫啃食殆尽。
虎既然已死,豺狼豹自然如鼠散去,一路奔逃,竟无人知晓他们躲在汴梁的阴沟里。
虹猫知道。
虹猫不惧反问:“三月前白家姑娘遭匪徒迷奸,悬梁自尽,是豺所为?”
豺道:“是也。”
虹猫又问:“二月前小荒村陈氏一家无故曝尸街头,尸身有如野兽撕咬,是狼所为?”
狼道:“正是。”
虹猫再问:“一月前……”
豹道:“且慢。”
于是少年人真就停下,只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。
豹问道:“你是新入行的捕快?”
虹猫摇头。
豹又问道:“你认得死者?”
虹猫再摇头。
豹狞笑道:“那你就不该——”
话未说完,他疾冲!
冲是为了出爪,他的速度一向最快,一双爪是铁爪,被这么一抓,必定把心剜出来;更别提狼已经张开嘴巴,去贴少年人的喉咙,豺已经张开双臂,去抱少年人的腰,他们三兄弟做事,从来不留活口。
如此狭窄,少年不能躲。
他不躲。
铁爪碰上铁剑,豹听到一声悠悠的长吟,勃然色变——那是他铁爪折断的音色。
巨口碰上铁剑,狼不得不闭口——因为他脸侧已给划开一道伤,如果不闭口去咬剑遏制剑势,他就将给剑劈成两半。
双臂碰上铁剑,豺立即倒在地上——他已经没了双臂!
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剑。
这少年人怎么像有三把剑!
豹滚在地上,他十指都齐根断去了,豺像个血葫芦,狼则碎了满口牙,被少年挥手丢到一旁。
虹猫道:“我本想原原本本将你们带到官府。”
他的语气听不出可惜。
江湖上何时又出了这样的少年郎?
豺狼豹不知道。
他们慌,惧,怕,恨不得立即消失。
狼咚咚磕了两个响头:“少侠饶命!”
豹伏地不起:“少侠,我上有老下有小,不能留下孤儿寡母……我在汴梁还算是有些积蓄,能保您半辈无忧……”
虹猫看他。
不怒。
但怜悯。
他道:“我不认得他们。白家姑娘生前刚和情郎换了玉佩,玉就留在她怀里;陈氏一家卖炭为生,生活窘迫,若是今年冬天太冷,或许挨不过去……他们是陌生人,我不是捕快,这不归我管。”
他又轻描淡写道:“但我认得你们,所以我追你们三月,如果追不上,那就再追三月。”
豹竟不敢说话了。
他头伏得愈来愈低,总算心如死灰。
死灰会复燃。
虹猫拽他衣襟,要把他捆了交到官府去。豹先是软在地上不动,片刻后忽然抬起头,狰狞吼道:“狼兄,动手!”
狼动手。
他本趴着,此刻一跃而起,虹猫于是抽剑去迎。
但动手的又不是狼。
豹失了十根手指,所以他出脚,仍是十柄利刃直逼虹猫的胸膛,带起一阵风。
这年轻侠客终究年轻!
最好是杀了他,或者,逃,只要活着,不愁躲不开他杀不死他。
旋即,他看到一片红。
但没有入肉的声音,如何会出现这片血一般深的艳红?
那片红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他的头上、脸上,十分柔软,简直像是女子纤弱的手臂,将他轻轻揽住,在耳边柔声细语。
她那么温柔,如果被这爪子碰到,只会多几个血窟窿吧——倒令他有些不忍心了。
这红不是女人。
是一截披风。
披风没有多出几个窟窿,它仍像落时那样漂亮干净,但豹的爪子却动不了,无论他如何使出力气,都无法再前进一寸,简直就像是这柔软的披风将他给挡住了!
他开始想求饶。
求和饶都没有表现在他的动作上之前,他的头已经被剑斩落,斩落前,他看到狼的脸——那脸从中间一分为二,早断了气。
虹猫有些后悔。
有些后悔的是让血溅上这披风。
他仰头去看,看披风落下的方向。
这巷子原来并非死巷,不过几步处,正是一茶楼的背阴面,楼上有窗、有客,楼下有柳,此时人流不大,冷冷清清,所以他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人。
好俊。
好年轻。
好气魄。
虹猫不是以貌取人的人,但是眼前的人,你看他不可能不看貌,就像看太阳,你怎可能忽视光。
年轻人正在品茶。
十分平静、十分专注,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。但当虹猫看向他,他便微微微微移开了目光,也看向虹猫。
不是看向尸体,不是看向柳树,不是看向河上游船,而是看向虹猫。
虹猫注意到他腰间有剑。
他也是剑客?
不知怎的,他竟生出了无限的好奇心来。
真想看看他出剑。
想归想,但他还是要谢这少年的——虽说即使没有他相助,自己也能斩了这豺狼豹的脑袋,长虹剑法可非浪得虚名——但谢就是谢。
他向少年抱拳。
少年望着他,站起身。
接着踏着窗框,他忽然自茶楼跳了下来,轻轻轻轻落在巷子里。
好俊的轻功!
汴梁果然不缺少年侠客,虹猫自心里觉得愉快。
他说道:“多谢你。”
少年奇道:“谢什么?”
虹猫道:“谢你的披风。”
少年这才看看披风,看看尸体,再看看虹猫。
他摇头:“即使没有我的披风,你也能破局,他的豹爪看似来势汹汹,实际却胜不过你一剑三变。”
虹猫道:“但你还是出手了。”
少年道:“只是看不惯。”
虹猫好奇道:“看不惯什么?”
他以为会是看不惯偷袭、看不惯恶人、看不惯这三兄弟过往罪孽。
但少年道:“既然他这么狠这么毒这么辣……既然他是个恶棍,就不该磕头,不该求饶。”
虹猫道:“他想活。”
少年却笑起来:“那他就不算个恶棍了。”
这番对话着实新奇,虹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少年,他不觉得冒犯,不觉得古怪,满心都是遇见新事物的快乐,或许今日能交朋友。
见他沉默,少年忽然道:“我有理由。”
虹猫疑惑:“哦?”
少年道:“初来汴梁,我想问路。”
虹猫望了望他,又望了望冷冷清清的茶楼,再望了望巷子外面经过的行人:“你可以找很多人问路。”
少年扬起脸,竟十分骄傲道:“我只找你问路。”
他骄傲,居然傲得无一丝不对之处,好像他本就该这么傲。
虹猫问:“为何?”
少年道:“看见你的剑。”
虹猫看着自己的剑:“只值一锭银子。”
少年道:“你值得更多——剑是要主人的。虽然你不如我,不过比我之前遇到的好多了。”
他不由分说,不容反驳。
虹猫只好苦笑:“你想问什么路,如果我知道,当然会告诉你。”
少年道:“铸剑山庄。”
虹猫指了指巷口:“原来你也是去铸剑山庄——七月初七前,铸剑山庄宴请天下侠客。只要跟着有剑的走,就能走到那里去。”
少年看他:“你也有剑。”
虹猫道:“我去官府。”
少年又道:“我不是侠客。”
虹猫忽而笑了,因为真的很有趣:“赴宴的未必侠客。”
少年皱起眉头,之后却舒展,他向虹猫抱拳: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转身就要离去,虹猫拦住他:“我还不知你的名字。”
少年道:“黑小虎。”
虹猫道:“我叫作虹猫。”
他还没闯出个名号,虹猫这个名字,实在默默无闻,江湖人甚至不知白猫与他是何关系——从这点来看,黑小虎与他何其相似!
黑小虎道:“我记下了。”
他只说记下了。他们还不是朋友,还未交上朋友,但他觉得,他们日后必要再次相遇:只要虹猫和黑小虎都没死在这个日后,他们总得在这小小江湖相遇。
虹猫道:“路上小心。”
黑小虎道:“好。”
他说完话,人竟已经不见了。
虹猫于是去收尸体——两具,还有一个残废,靠他一个人有些困难,他决定去求助路上的捕快,毕竟总不能放在这里,吓到会进这种巷子里的乞丐。
他捡起披风,才意识到:哎呀,忘了把这还给那少年。
披风已溅了血,血凝在上边,像斑纹。
他突然又后悔让血溅在这么好看的披风上——他已经后悔过一次了。
所幸他很快就想好了。
只要你我不死,总得遇见的;到时候,就把这披风还给他罢。
他想得很远。
却没想到再遇其实不远。